二室的幾排桌子間放了窄書架，是用來放雜志和一些學習資料的。趙雲從座位走過去，原本還迷迷糊糊的打著哈欠，走到書櫃旁時卻突然停住，轉頭往右排的座位上看。
在兩排視線的死角處，有個男人坐在那裏，手裏的書翻過大半。
他好像在趙雲經過的時候才看見他，擡起頭，眉梢微微挑了挑，似乎很意外。但那表情中，卻又讓人看出點傲意。微挑的嘴角是天生就挂在那兒，還是習慣性地嘲諷？
趙雲認識他，他見過這個人不止兩次。尤其那次學生會例會完畢，張飛指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，讓他要絕對提防小心。
學長告訴他，這個人是文學部部長，叫曹丕。

船距兩岸的距離很遠，但是曹丕看得十分清楚。這不是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的東西，盡管它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漁船，可那樵夫雙手空無一物，負手站在船頭的姿態像一杆筆直的槍，風摧不折，堅而不屈。曹丕腦海中浮現的幾個字讓他對此人有了極大的趣味。風更盛了，江浪高高躍起拍打在船舷上，似乎也落在那人的臉上。他以手拭臉，再自然不過地轉過來。
年輕男子的面容，一瞬間被風隱住了表情，又在浪中清晰地浮出來。船在江中顛簸，他只如立在平地。仿佛是沒看到岸邊的曹丕，只是在江中四顧罷了。
他必然看到了。曹丕心中如此笃定。實在有趣得緊……

夏日午後多陣雨，本要到城外策馬，不想下起了大雨。孫策望著廊下的雨簾子，不覺有些煩悶。轉身見周瑜一聲不響地看書卷，突然來了興致。
“公瑾，我還沒聽過你彈琴呢。不如彈一曲？”
周瑜擡頭看了看孫策，去內室抱了把琴出來：“想聽什麽？”
“隨便彈吧。”說完尋了椅子在周瑜面前坐下，支著腮幫子補了句，“別彈《高山流水》，一聽就想起攪了我們騎馬的雨簾子。”
周瑜笑道：“家裏的屋檐子哪裏能比得上高山？”
“能住得了你我這樣的人物，也不是尋常的屋檐了。”
周瑜不再多說，起勢彈琴。《秦風·無衣》。孫策饒有興致，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打著節拍，口中哼著調子。
等周瑜彈完，孫策起身用力拍拍周瑜的肩膀：“還是公瑾知道我喜歡聽什麽。男兒郎就應該聽這些！”
“世人偏愛柔軟調子多些。城中常常能聽到。”
“那些分明是彈給你聽的，還故意出錯，等著你回頭。”孫策撇撇嘴，卻瞧見周瑜一臉好笑地看著他，忙道，“再彈一遍，我舞劍。”
說罷，取過佩劍衝進大雨裏，大雨淋濕了衣服，孫策正在興頭上，幹脆脫了上衣紮起褲腿。雨珠子隨著他的動作飛散開去，幾縷頭發粘在臉上，骨子裏的霸氣讓看著的人無法停下自己的手，一遍一遍重複著曲子，聽著孫策大聲地唱：
豈曰無衣？與子同袍。王于興師，修我戈矛，與子同仇！
豈曰無衣？與子同澤。王于興師，修我矛戟，與子偕作！
豈曰無衣？與子同裳。王于興師，修我甲兵，與子偕行！

曹丕盯著自己上方的熊臉看了一會，接著扯開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。
“哎哎，飛熊撲懷啊。我該說這是好事？”
“又不是你夢見的。”
“可是誰知道現在這一切不是夢呢？”
他語調輕松地說了一句，意料之中地看見黑發青年逐漸擰緊的眉頭。他把目光移到對方的眼睑上去，趙雲只是短暫地低垂了一下眼簾，很快又擡起臉來。
“起來，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。快幫忙抗敵。”
“你得先讓熊起來呀，趙將軍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他有些想笑。其實被熊壓制著的曹丕看過去實在滑稽。
“趙雲。”
青年帶著個疑問的神情稍稍俯下身來。
“你之前吃過包子什麽的吧？”
“啊……？”對方的神情由“？”自然地過渡成了“你怎麽知道”。
“包子餡。”仰躺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微微吊起露出個很淡的笑容，擡起一只手臂，指腹從趙雲的唇邊擦過去。“這裏。”

（留存在手指上的是可以清楚感覺的到的溫度。
看來不是夢呢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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